如果真有前世和因果報應。上一世我一定是個爛人。好像蘇東坡說自己前世是和尚。還看過一個故事,說黃庭堅到一個寺廟,堅稱自己曾經是里面一個和尚,他說寺廟的階梯是多少,走上去一個不差。還說某間禪房有一卷未抄完的經書,他找到那間禪房,果然和他說的一樣,黃庭堅徑直走過去,拿起筆,順勢往下抄寫,字體都完全一致。
有人夢里據說會看到自己的前世。我沒有做過這樣的夢。但10歲前,經常夢見自己像鳥兒一樣飛躍在山澗云朵之間,但成年后這樣的夢幾乎絕跡。我從小怕水,游泳都不會。所以和魚不太有關系。鳥輕佻好自由,魚則類“愚”,它的記憶據說只有七秒,所以自由而快樂——真是大智若愚。說鳥輕佻也許過分,愛鳥人士要抗議,搬出鴛鴦來。人類真是可笑,呵呵。鴛鴦在鳥界算異類,年年當新郎新娘,我們卻把它來做愛情的象征。犀鳥終身一偶,喪偶后終日悲鳴,不飲不食,直至死去,卻只換來“多情鳥”稱號。可見人類只重形式,不管實質。
我被生活推至搞思想工作。常被人冠以“情商不錯”。內心最厭此評價。我們的教育,尊師重道,敬老愛幼。當然很好,但要注意抓本質而不流于形式。趙麗蓉和陳佩斯有一部喜劇《孝子賢孫伺候著》,趙老師假死出殯來測試后輩,嬉笑荒唐中看盡人情薄涼。阮籍不按禮法奉母葬,被人罵畜牲不如。實則暗里痛得口吐鮮血。李叔同用琴聲送別亡母,初時人人責備,末了大媽媽聞叔同人琴同悲,說:叔同,我走了,你能為我也彈這首曲子嗎?可見人人都喜歡別人對自己真,自己卻未必做得了對別人真。人從眾,群體、社會大致也如此。所以爛人反而活得滋潤,而受人喜歡的率真之人,常四處受阻。或許前世是爛人一世逍遙,今生要受一點苦頭,我居然挺想做一個真實的人。生活上,想什么就說什么,喜歡不喜歡,總不能壓住,直抒胸臆。只是轉到工作,則瞻前顧后,覺得異常別扭。
真實已經難能可貴,但只是真實還顯得空洞。同樣一件事,阿Q只會和吳媽說:我想和你睡覺。阿Q說的雖真實,卻無趣。蘇軾諷張先八十老頭娶十八妹子,提筆就是“一樹梨花壓海棠”,幾個字,讓你想象力爆棚。
真實而有趣的人,是稀有品種。蘇子算一個,我也喜歡王小波。林語堂也還不錯,盡管曾因和魯迅引論戰,主流上不太推他和梁實秋。林先生有一語,說上臺演講,應該像美女的超短裙越短越好。我看到就會心一笑。有人會拿梁實秋私德說事,也有拿胡適私德說事,無非也就借風月來概論說其人品云云。其實先生也有許廣平,許多偉大人物這方面更經不起推敲。我傾佩魯迅先生,也不妨礙我喜歡胡適和林語堂。
真實、有趣,算是我追求的最高生活準則。這種真實當然有時候為自保難免有所保留。而有趣則偶爾流于粗鄙。唯因為能力所限也。而社會要有趣,就需要有一點百家爭鳴的氛圍,百花齊放則趣味橫生。
最后轉述一個王小波書本記述。說一個明清故事,一位才子在花園散步,發現一對蚱蜢在交配,大為憤慨,認為光天化日如此行徑有傷風化。正羞羞然不知所措。突然旁邊跳出一只奇丑無比的癩蛤蟆,一口把兩只恩愛蚱蜢吃了!才子大驚失色,如夢方醒。最后作者大發感慨:蚱蜢恬不知恥亂搞男女關系,死了活該,奸近殺啊。我喜歡小波的評價,癩蛤蟆不是衛道士,它頂多會想:今天好爽,一口就吃到兩個蚱蜢,求蚱蜢們多多交配吧!
真實而有趣的人,就是那么帶勁,呵呵。